秋芝

烛台切光忠夫人。最近drb+圆桌上头中。

死在刀男战b深坑。重度伊达沼沼民。
欢迎来沼底找我。

西北风组。

  


其实就是我的语文作业。很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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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伊万·布拉金斯基是一个作家。

  

他读过很多书,他家那个四层的大书柜里的书都被他翻了个遍。(因为我们我们亲爱的布拉金斯基先生有罕见的白化病,几乎从出生到现在,他呆在日光下的日子加起来不超过两年。)

  

从霍金的《时间简史》到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再看到今天报纸上甚至一小片广告,也被他看得仔仔细细。他常扳着手指头数,“嗯,那本书这个月只看了两遍,今天就再翻翻它吧。”

  

但今天,他怎么也再读不下去一个字儿,哪怕是一个字儿!

  

他有些烦躁地一目十行,把书的内容匆匆扫过,胡乱地翻了几时来页,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到头,硬是没看进一个字儿,便有些气地“啪”合上了书。

  

尽管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在气个什么。

  

“这可真有点不对劲。”他想,“到底哪儿不对呢?”

  

他猛地站起,到窗边把窗帘一拉,入目的不是想象中的金色阳光,而是稀稀拉拉的雨。他悻悻收回手,“偶尔有些阳光也行啊,我家倒不像莫斯科,却像在伦敦或中国的江南什么地方的了。”虽然他没有亲自去过这两个地方,但也有耳闻。

  

“我为何不去楼下走走呢?”伊万忽地想起中国哪儿一个作家说过:“如果学会在行走中安静下来,放松自己,与内心对话,从中获得力量,我相信这才是行走的真正意义。”但他记不起是谁了,不过他还记得,曾经他身边一直有个人不时催他出门。“反正今天也没有大太阳。”

  

这时候,他已经两脚站在真切的大地上了,这将会不只是一场行走,只不过他现在大概还不知道。

  

  2. 

他没有打伞,而是感受着这雨滴,从天空砸在脸上的触感;感受着与窗户里吹进的风完全不同的,带着新鲜泥土味儿的空气和风。雨丝从他湿漉漉的发上滑下再滚入泥土消失不见。

  

他走上大街,春初尚有些微凉,但路旁的雪却化了不少,春芽破土而出,给脏脏黑黑的雪带来不少生机。人们脸上也满是幸福与满足。尽管行色匆匆。这一秒,伊万仿佛看到了天使的羽翼,圣光与羽绒散落,一秒也罢,一天也罢,在人的一生中都很短暂,但也就是这短暂的瞬间,组成了人生的永恒的美好。

  

伊万在各色书籍中见证过了太多太多的年月,那是使他时时想到各色生命的过去与未来。但他自己的过去与未来呢?却看得不那么真切,像蒙了一层纱一样,时常透不过光来。难道就像这样在笼中过完一生吗。

  

不,他想,尽管这个世界有过或仍有许多黑暗愚昧,但美好更多更美,而且更加永恒。

  

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

  

  3. 

伊万围着自己家在莫斯科城中心走了一圈,已经喘得不行,但他丝毫不觉得累,反而全身都有了力量。“我大概是要多走走了。”他一直以来,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其实,尝试勇敢迈出第一步才知道,试着去与外界交流也没那么难。

  

伊万忽地有些厌了这间屋子了,它不再是以前自己用以躲避风雨的庇护所,而是像一个让自己与世隔绝孤陋寡闻的囚笼,也对,“家”与“屋”的区别。也就在屋里的那个人在不在了吧,那昏暗的房间,曾经是那么温馨,现在也只是一间空荡冰冷的房间了,原来那个每天缠着他做好吃的,整天弗朗吉长弗朗吉短的自己,也随着他的离开消失了。

  

待在屋里的男孩儿是永远长不成男人的。

  

他刚离开的哪些日子里,伊万总会在梦中惊醒,满屋寻他不到,呆坐在床边大半夜,才会想起他早走了。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他开始自己学着做饭、洗衣、整理房间,只是伊万想不明白,明明都是按照食谱一步步来的,怎么味道跟弗朗吉做的一点不一样呢?当然他被养娇了的味蕾是吃不下这些黑糊糊的东西的,最终还是躺在了垃圾桶里。然后伊万乖乖去叫了外卖。

  

伊万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笼子去“行走”了。

  

又一个普通的失眠着的夜晚,明明白天很累。身体酸的一点不像动,头脑却可怕的清醒,他却迟迟不能入睡,起床在屋子里走走,月色惨淡的光晕下,眼前是自己曾经生活的一幕幕。

  

当时的自己与现在很相似,几乎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因为白化病而怪异的相貌让小伊万自卑,他不愿面对自己,只整日埋在父母用以弥补歉意的那柜子书里。“但后来不也走出来了吗,没什么可怕的。”对待正在经历的一切,唯一的方法就是坦然面对,什么都不做也行,放轻松去面对。

  

曾经的自己是那么讨厌面对媒体、读者,几乎所有的签售会、媒体采访什么的都是弗朗吉搞定的,哦,对,还有资料收集。

  

“可没有他,我不也熬过来……”不不不,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这么想,我没有一个时候比现在更需要他了。

  

  4. 

又在家待上了几天,伊万从未有过比此刻更希望呼吸屋外的空气。他又在夜里爬起来,带上换洗衣物、银行卡和纸、笔就跳上了出租车。

  

莫斯科早春的街角闪着昏黄的光点。他在车窗边看一闪而过的模糊的光影,随着房门一齐“呯”的关上的,还有面对外人的抗拒和出名后的厌恶。

  

“我大概是告别过去了。”他想。

  

“喂,你到底要去哪儿啊?”车的前座传来不耐地拍方向盘的声响。伊万才从恍惚中回醒过来。“从之前上车就古里古怪的。说是去哪儿都行。咱们已经在这个街口绕了三个来回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也不敢朝前看司机的脸,飞快地在脑中搜索原先看过的莫斯科市区的地图。“就,就去阿尔巴特大街好了。”

  

伊万才意识到自己这个与一个陌生人同处一处,顿时局促不安起来,手和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在这一分一秒都觉漫长的时间里,他只能一遍遍地拉开自己包上的拉链,但他仍觉得车厢里的气氛尴尬到冰点。

  

到了目的地,他逃也似的下了车,“不用找了。”车带着司机疑惑怪异的目光开走了。

  

街上是绚烂的霓虹灯。夜虽深了,却仍车水马龙,人流不息。

  

街旁一家古朴的店铺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家杂货店,橱窗里精美的套娃和瓷茶炊,颇有一股童话的风格,就像妈妈的味道呢。

  

他几乎已经想好了逃到哪儿去了。

  

“小伙子,现在爱喝茶的年轻人不多了,老式的茶炊也没几个人认识了。看你盯着那套套娃看好久了,不如就送你吧,愿上帝保佑你,像这套娃一样能给人带来快乐,赋予这个世界美好。”

  

最外面那个大套娃,是一个金发紫眸的娃娃模样。

  

  5. 

再回过神来,伊万已经坐在正在铁轨上飞速驶向赫尔辛基的列车上了。

  

  

他现在能坐在软座上轻松愉快地欣赏着风景,一边用流畅的花体俄文写着日记。真是多亏了网上的订票服务,又免除了他和售票处的人山人海面对面的尴尬局面。尽管他有时并不习惯过于发达的现代化的科技。但我还真的感谢他们。他如是想。

  

  

在车厢靠前的墙壁上,国际新闻正在转播有关加拿大艾伯格省的森林火灾,浓烟蔽日,生灵涂炭,美好与家园都荡然无存。新闻主持人的声音透过屏幕传进正埋头奋笔疾书的伊万耳里,他稍一顿,笔尖在本上留下一个小墨点。“加拿大……大概和美国差不多吧。”

  

  

出了赫尔辛基的火车站,伊万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应。这座海边小城新旧混合得体,北欧式设计的优雅与带有俄国风味儿的建筑被巧妙融合在了一块儿,简朴而不失活力,既有芬兰过去的辉煌传统,又看得出当地人十分讲究的现代生活品味。

  

  

正如那位在芬兰家喻户晓的诗人伊迪特·索德格朗索咏的那般——

  

  

“我躺在海与睡眠间的岛上。”

  

  

“大抵我以后老了就来这儿安度晚年了吧。”

  

  

这儿的人们都一副悠闲的面孔,每个咖啡馆几乎都坐满了人,一个个挨个儿沿街排列有序,街上也有见芬兰人操着一口大舌头口音的芬兰语在交谈着。这在莫斯科基本是间不着的。轻慢的生活节奏,(看上去)和善的当地人,为什么同为一国之首都差异那么大呢?这大概就是芬兰的魅力吧。

  

  

当然,让伊万更幸福的是今天没有大太阳,赫尔辛基的凌人眼花缭乱的博物馆们,国家博物馆、雅典娜美术博物馆、市立博物馆……还有各类专题博物馆等,简直是伊万这种技术宅的人间仙境,平日这些博物馆里人又少,也不过空间巨大,他常常一泡就是大半天。伊万觉得天天这样下去,他都快变成研究芬兰的学者了。

  

  

一天午后,伊万惬意地在塞拉沙里岛上的咖啡馆里躲着太阳喝下午茶。阳光下,他的瞳孔像猫科动物一样微微缩小了些,尽管头上的那火球儿此刻并不刺眼。他捧着杯子,小口抿着手上的轻度烘焙过后加了一点奶的典型芬兰味儿的咖啡,酸酸苦苦的让他有些想念家里甜甜的加了许多糖的红茶。“红茶!”他一激灵。“为何我不去英国看看呢?”

  

   6. 

一下飞机,机场里扑面而来的湿润温和的气息让伊万恍惚觉得夏天快来了似的。从北大西洋而来的西风伴着暖流时常光临这小小岛国的都城。伦敦因此也在春初与同纬度地区相较实属温暖。

  

  

今天恰好有些雾蒙蒙的,伊万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突然闯进童话世界城堡的小孩。四下望去,都是各种肤色的面孔,耳边充斥各种口音的语言。机场里人流繁多忙碌,于之前待惯了赫尔辛基人的悠闲慢节奏迥然不同,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让人束手无措。得花段时间来适应了呢,他这么对自己说。

  

  

出来机场已是傍晚,很快最后一抹金红的余晖也被楼顶吞噬了,天黑了,伊万站在桥上就远远望见了伦敦眼,蓝色星河般灿烂的光在车窗上相映成辉,晕出了几个重重叠叠的像,也映在伊万眼底,正如泰晤士河上那星光跳动的倒影,心弦轻颤。到近前,他更是被迷得像个吃到糖的孩子。幸运的是既没有长长的队伍,也没有碰到检修,一个个玻璃座舱小星星一样旋转着,他吃着路边买的棉花糖,转到最高处俯瞰整个伦敦的夜空,星星点点、闪闪烁烁,五光十色连成了片。伊万看着莫名傻乐出了声。也许是被伦敦夜景美到了,也许是被糖甜到了。

  

  

车厢里很可惜地只有一个人。

  

  

在喧哗当中,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不是没有共鸣的孤独,而是人本身就是孤独的。人的本质是孤独。伊万望着黑暗中水里升起的那轮蓝色的月亮,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在幼时,伊万在浓浓的即使用繁如星点的书籍也无法照亮的孤独中长大的。黑夜仿佛是他童年的全色调。后来他遇见了弗朗西斯。那个金发的天使带给他第一缕光芒,照亮了原本灰暗的世界。可是天使把他带到了人间,自己却飞回了天堂,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自他离开后,伊万便再也没见过他。

  

  

在中国有种概念很玄妙,叫做缘分。古话说“人生就是一场场相逢,遇见了就是缘,没有对错好坏之分。缘来了好好珍惜缘尽了自会分离。”那我宁可不要这个劳什子的缘,伊万想,“如果当初就没有遇见,哼,如果当初……”

  

  

有人给了他几乎是依赖生存的光,然后消失,世界重归更死寂的黑暗,于他是不是一种难以愈合的痛?

  

  

没人能回答,只有天上的星星沉默着,偷偷眨着眼睛。

  

  

  7.  

伊万来到了他的故国——法兰西。

  

  

尽管他好像从未曾告诉过他他的故乡是哪座城市,但伊万一直固执地认为他的心脏也应该是在巴黎的。

  

  

不仅是那冗长的或是光辉四射或是曲折坎坷的法国历史,更是因为巴黎的气息。那是在无数书中被赞叹的自由乐土:革命的鲜血浇铸的大道广场,各种流派的艺术,学说自由无拘地盛放,这儿是世界潮流风标的源头,是时尚之眼,大抵是只有如此奔放不羁的城市,才得以孕育他那样自由奔放的人吧。

  

  

他坐着城内观光的双层巴士悠悠地看,悠悠地看那些他曾在书中看过无数次脑海中描画过无数次的美丽的景致。车慢悠悠地在埃菲尔铁塔前停下了。

  

  

伊万下了车,在重新站在马路牙子上时,他紧了紧大衣的领子。他不知心中为何有种说不出的心慌,虽然他此时全身遮得严实的打扮也不会遭到别人异样的眼神,毕竟这儿是法国嘛。大概是有点儿,有点儿做贼心虚的想念吧。不,说好跟过去的告别呢。

  

  

他心底又升起莫名的局促不安。最终,伊万没有去埃菲尔铁塔上。

  

  

  8. 

伊万在法国没有待到几天。

  

  

初夏的阳光在这个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地方已经显现出了它的威力。

  

  

站在卢浮宫玻璃金字塔的旁边,经过玻璃折射出的刺眼光线让伊万不禁打了个喷嚏。像是受到什么严重刺激一样,他喷嚏连着打个不停,难受得眼泪鼻涕都一齐淌出来了,眼睛肿得几乎看不见东西,只有模模糊糊的光影在眼前晃动。

  

  

他狼狈地在旁边的花园找了一处树荫坐下,撑起遮阳伞解开围巾口罩,待他整理完一身的乱麻后,突然的哈哈大笑起来。如果此时一个满头乱发被汗液黏在脸上,身穿大衣的男青年在烈日下打着阳伞,而后突然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在圣彼得堡,或者莫斯科,准会被当成疯子。

  

  

但这儿是巴黎。

  

  

伊万有些喜欢上这个国家了。

  

  

“我在变得越来越像他,”他想,“不管从行为方式还是心态上……哦,以前是绝不敢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

  

  

伊万此时又默不作声了。他站起身在四处走了走,遇见一个喷泉,他向下探头望了望,看见一个红肿着眼像是失恋后大哭了一场的落魄的金发紫眸的青年。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想:“我并不难过,为什么会哭呢?大约是过敏了吧。”我并没有难过……

  

  

  9. 

伊万想起原先自己在莫斯科的生活。那是在他刚出名之后。

  

  

也不知道那群记者是怎样弄到他的电话的,他家的座机几乎都快被打爆了。不得已,伊万只能拔掉电话线。还好他很少出门,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

  

  

世界都一片热闹,但在这喧哗中,伊万是孤独的,不是因为缺少关注,而是人生来就是孤独的,就像一片叶子死后掉落在地那样,理所当地的孤独。

  

  

人们都说,在一下子成名后的那种,那种感觉,非常让人陶醉。很多的追捧,很多的钱,是种很美的感觉,你可以得到很多你曾经没有的东西。但伊万,他心底只生出更多是恐惧、孤独。那些现在拥有的一切,好像又都不属于自己了。他随时会失去它们,或者它们失去他。一切都似一个梦,随时都可能醒来,氓随之破碎,消失不见。

  

  

在伊万把自己关在屋里“躲避”记者的一段日子里,他思考了很多关于生死亦是名利理想一类的问题。最后,他从挤满了脏衣服臭袜子食品包装袋袋的书堆中抬着头来,想。让那些高深的问题留给古希腊或者是古罗马的哲学家们去考虑吧,我现在不活得好好的嘛。

  

  

这情形一直持续到弗朗西斯踏进这屋。

  

  

然后他的一日三餐,脏衣服脏裤子,到整个屋子的卫生,都被人承包了。当然,从前的那个纤细苍白的少年,也被养成了一头白白胖胖的北极熊了。

  

  

弗朗西斯开始帮他出席各种公众场合的事物,什么新书发布会啊,签售会啊,和出版商、媒体记者一干人打交道。

  

  

醒来后就有热腾腾的早餐,可以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什么都不用操心。伊万觉得自己仿佛生活在传说的天堂中。

  

  

身边有一个能照顾你的人,也许当他在你身边时,你会瞧见他的不好,但当他离开你之后,你又只念得他的好与对他的敬意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为你做那么多事呢?

  

  

自己不是没有担心过,也问过那人,但他总是笑着搪塞过去。“那是源自哥哥我对你的爱呐。”

  

  

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吗?任何事物都是两面的。

  

  10. 

伊万决定离开法国,到别的什么地方去散散心。自己已经与过去告别了,不是吗?

  

伊万去了瑞士,在图恩的一家小旅店里住下了。一路上,瑞士的风景还是很迷人的。先不说如水洗过一般的天空,朝身旁望去吧,大大小小的湖泊散布。就连这洗天的水,也是那样清澈透明。

  

令伊万有些好笑的是,瑞士人那可不是一点点爱国,不止在街道上商店旁,甚至每家每户都在房屋门口挂上一面瑞士国旗。本以为法国人就够爱国的了,巴黎的街道每一个灯柱上都挂满了蓝白红三色旗。在俄罗斯几乎不可能这样吧,真有点儿,让人不能理解。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早前看过的俄罗斯启蒙读本上关于爱国的阐述。

  

瑞士人的生活也很轻松舒缓。湛蓝的天似坠进了梦的香甜,天边只留下一抹昏黄的微笑,路边也亮起了一团团柔柔的光晕。

  

吃完晚饭后,伊万做出了一个令他自己吃惊的举动。“天色这么好,不如去散散步吧。”

  

夏的微风吹拂在脸上,无影无形,之留下丝丝凉意。虽说夏已渐深,但在这山中小城,夜晚还是十分凉爽的。点点星光缀在远处的天上,好像就是在山顶,一伸手就可以抓下来。镇上也是繁星点点,各家参观酒店都灯火通明,映得河中也流光溢彩,华灯一片。

  

不知怎的,这里的人都喜欢露天而食,不管是咖啡馆还是餐馆。坐在遮阳伞下的价钱还比在屋里贵哩!对岸是一座闪烁着的摩天轮,也跟这小城一样,小小的迷你精致。河边随处是手拉手的情侣,在树下,桥上,咬着耳朵窃窃讲着他们之间的情话。在印象中,自己好像从未这么轻松过。童年对于伊万来说,只是一个代表时间的词儿罢了。

  

伊万也在琉森的一家餐厅吃过饭,他点的是一份意面加上一些饭后甜点什么的,味道也不大记得清了,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去意大利尝尝正宗的意大利面就好。

  

“这儿倒满适合养老的。”他对自己说。

  

 

  

生命的本来面目是什么呢?我们每个人都是除去光环的普通人。你把名气、财富等身外之物都拿掉的时候,“拿不走”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但真实是什么……虚伪又是什么……或者说你认为的真正,是怎样的我呢?

  

我究竟是因为你而改变的吗?

  

伊万做了个梦。他梦见一位故人。

  

在梦里,伊万变回了小时候的样子。那个瘦瘦弱弱苍白胆怯的样子。像在寻找什么似的。阴云密布的天空下,他一直朝前跑,朝前跑,从莫斯科到赫尔辛基,再跑到伦敦、巴黎和因特拉肯,就像爱丽丝跟着三月兔一样,无知又坚定地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伊万从那个堆满了也只有书的家来到了彩色的世界。一直跑到阳光灿烂耀眼挂在天空。这么灿烂却不属于他,金光照的伊万睁不开眼。在一片白茫中,那个人背着光朝他走来。

  

“好久不见。”

  

“你是……”

  

伊万是在快要看清楚那人的面孔时醒的。很熟悉的气息,又说不出是谁,在床上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放弃,起床去吃了早饭。

  

因为做了这种不明不白的梦,伊万决定去坐小火车来犒劳犒劳自己。在小火车沿着山间缓慢爬升时,检票员拿着打孔机走到他跟前。“Ti-cket。”这个奇怪口音的检票员惹得伊万心里扑哧一声,笑出来,以致半天才反应过来,拿出了票。

  

换乘了三次车最终到了少女峰顶。

  

入眼一片白茫。与半山腰青葱的草与碧蓝的湖形成鲜明对比。站在观景大厅里,看着游人们在雪山上争抢着拍照,打雪仗,每个人脸上都闪耀着幸福的阳光。他想,这大概就是我想写下了的东西吧。禁不住诱惑。他偷偷顶着阳光去捧了一堆雪,握在手心里。看着雪上闪耀着幸福的金光,化成冰水,在他指缝间一点一点流走。

  

 

  

不管是什么年代,种族歧视这阻碍人类文明发展进程的破东西仍是存在的。从古印度的种姓制度到最近美国警察枪杀黑人遭暴动抗议,大概就是一些自以为是的人为了掩盖内心深处的恐惧,仗势欺人罢了。

  

伊万盯着餐厅墙上悬挂着的电视上滚动播放的新闻看了一会儿,重又低下头去,与他盘子里的牛排战斗了。

  

食物还在嘴里嚼着,他的思绪却不知又跑到哪儿去了。他记得,曾经王耀带给自己一大堆中国作家的书,据说都是他那儿的经典,其中有本书中就写到,是日俄战争之后的事,日本人对中国人的歧视与嘲笑。日本跟在美国屁股后面还学习到他的臭毛病了。不亏是学习能力很强的国家呢。

  

 

  11. 

在瑞士待了大半个夏天后,伊万又到列支敦士登逛了一圈,再绕过奥地利入了意大利境内。

  

比起瑞士,列支敦士登可是小了不止一点。她是世界第六小的国家,瑞士在她身边可算是个大家伙了。在二战时期,因为战争,瑞士经济衰退,但他仍帮助了那个更小的只有两万人口的小国。并没有她的弱小而瞧不起她。又有一次瑞士的军队误闯了列支敦士登的国境,但她并没有大声宣扬,而是当做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带而过。瞧,这要多开明宽容的胸襟啊。

  

住在这儿的人们也生活的简单幸福。在首都瓦杜兹,一个不大的小城,除了游客们,街上人稀疏零星,但却散发着温馨的气息。国王的城堡就建于小山上,从镇上能一眼望到城堡。

  

美中不足的是虽然列支敦士登被称为邮票王国,但伊万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伊万便又跑到奥地利去了。

  

奥地利真是坐落在群山中的童话王国。任何一个普通的小镇,都仿佛马上回跑出穿着水晶鞋的辛德瑞拉和她的仙女教母来。咳咳,打住打住,那是德国童话。从山脊远远向下望,每一幢房屋都似小人国中国的那样精致玲珑。同为山国,瑞士就比奥地利热上一些,或许是更靠海一些有吹来的海风罢。

  

夜晚,镇上的餐馆酒吧就热闹了,灯火通明。或许还有赌场。

  

伊万向来不喜欢去人太杂太多的地方。比起酒吧,他更喜欢一人一书一壁炉在炉火下独酌的感觉。那当然也只是文人情怀罢了,现在哪里还找得到壁炉,早与茶炊一起埋没历史的灰尘堆里了。

  

伊万捧着书坐在壁炉款式的灯旁的软椅上想,奥地利的王也不是没有野心呐,但他没有放任自己的野心扩张。和平,这种脆弱的东西,最容易在人的欲望中覆灭。

  

 

  12. 

夏末已至,意大利北部的天气也越发的凉爽了。伊万因为“行走”平静下来的心却又有些躁动不安。他匆匆地,匆匆地从这个城市转移到那个城市,仿佛在被人追杀似的,不知是自己想杀了自己。梦中那个身影频频浮现在脑海,让他心神不安。梦中,他似一叶小舟在浓雾弥漫的大海中漂流,辨不清方向。

  

冥冥之中有神明指引一般,他来到了罗马,住了下来。只安定了几个礼拜,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再适应闭门不出的生活了。

  

“每天早晨你只会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地点,绝对不会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会睡在哪儿,会到达哪个地点,完全是未知的,每天都充满了这种惊喜和愉快。”这大概是我想要的生活。伊万想。

  

最终,他找到了梦中的那个地方。就是一直困扰着他的梦魇。

  

在往南的转弯处,有一个街头卖艺的艺人。他逆着光拉奏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旋律很是熟悉,但伊万综也想不起在哪儿听过。一曲毕,他回转过身来。

  

“好久不见。”

  

伊万想起来了,这是弗朗西斯常哼的那首歌。

  

最终,他走了一圈,又走回到原处。

  

梦中那个逆光的像洒着一层金粉散发出动人心魄光芒的身影,在真正出现后让他多么的手足无措。

  

该死的。他忍不住低声咒骂。也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骂他,亦是在骂其他的什么东西。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早知道那天就不该闲着无聊出家门一步的。

  

伊万还是没能,没能永远地与过去告别。他就像故事中的格列佛一样,在经历生死磨难后,仍死性不改。最终,又一次回到风暴原点。

  

 

  

从那天以后,伊万和弗朗又回到了位于莫斯科的公寓。

  

当然,伊万打算去纽约的行程搁浅了。仿佛之前的游览经历都是一场梦,可确确实实地,已从初春,来到了夏末。

  

已是尾声了。

  

 

  13.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醒来后,就有热腾腾的早餐。之前一开门布满灰尘差点让人呛个半死的屋子,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随地摆放的书都整齐地回到书架上。可伊万,竟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生活了。

  

他难过地想,我大概要变得和那些社会人一样了。

  

伊万没有问弗朗为什么在那个广场,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还愿意回来。就像弗朗也没有问伊万怎么会跑出门去,还跑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然后找到了自己。

  

两个人有些心照不宣,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看起来与从前别无两样的生活。

  

伊万也没有想过,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他宁愿相信这是上天注定。

  

 

  

伊万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早上到晚上。不过,书桌上摊开的本子朝上的那两面仍是白得刺眼。就跟伊万脑中的空白一片一样。

  

是谁说旅行能累积素材的,他叹了口气。

  

他决定去找一些著名作家的游记学习学习。王耀他们国家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噢噢,“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伊万一边想着一边踮着脚伸长了手臂去够,没有站稳,一个踉跄手一抖,打掉了一叠书,书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伊万捡起自己要找的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刚想往桌边走,却无意间望见一本压在书下露出一个小角的本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拿起了它。

  

那是一本病历本。本子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名字。

  

“这简直,太荒唐了。”

  

 

  

他就说为什么饭菜的味道跟以前有些不同,还时常夹杂着焦糊。他就说为什么打扫干净整理整齐的房间里还会找到乱丢的书本衣物。他就说为什么最近自己经常累得睡着手上腿上还多出不知名的伤。

  

原来,在年初的时候,弗朗西斯,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死了。

  

那本病历里,夹着弗朗的死亡通知书。

  

伊万冲出书房,家里早没了弗朗的身影,比他旅行之前更空空荡荡。你是鬼魂亦是其他什么吗?

  

伊万虽然不信教,但也不是个无神论者。他想,弗朗不是鬼魂,他是天使。他教会了他,如何在没有他的时候活下去。

  

“弗朗,弗朗吉怎么会死,他一定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等着我去找他。”

  

这一切。一定都是一场噩梦。

  

他现在,只能乞求梦快点醒过来。

  

 

  

原来,是我自己给自己做饭,洗衣,整理房间。

  

自己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生病了给自己找药。

  

“变成你,原来这么累。”

  

也从一个原本不会说谎不会骗人的人,变成了一个自欺欺人沉溺于自己编织的美好谎言不愿清醒面对现实的人。

  

是的,没有了你,我成长了很多。我更宁愿不要这些能力,也要把你换回来。

  

有人说过,可以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纯粹的爱情或是友情,它们最终都会变成亲情,这说的大概就是你吧。你可是我唯一的亲人。

  

伊万蜷缩在沙发与墙壁的夹角间,望着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泪珠从他大睁的双眼中滚落,一颗一颗砸在实木地板上,晕起一滩水渍。

  

我全都记起来了。我没有去你的葬礼。

  

光线透过窗帘的屏障,只昏昏沉沉晕过一圈光影来,依稀可见飘在空中的尘埃,随着伊万的呼吸上下翻飞。他苦累了,哭干了,泪腺隐隐发痛,干得令人睁不开眼,头脑昏沉。终于,他浑浑噩噩地睡去。

  

 

  14. 

他再一次睁眼,入目是净的一片白。他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抑或……耳边传来有谁的欣喜的声音,“波诺弗瓦先生醒了!您知道吗,您已经从年初昏迷到现在啦。”

  

“伊万怎么样,他还好吗?”许久没有发声,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无力。

  

“谁?”

  

他眼前一黑,又昏厥过去。

  

隐约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医生,快来,107号病人又犯病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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